【囚禁系列之三 训练】

囚禁系列之三【训练】(２４－２５完结)
作者：流金岁月
２０２２年６月２９日首发禁忌书屋
授权代贴，转载请注明作者和首发地址。

第二十四章 往事（狄飞云）

狄飞云开了一个小时的车来到城市南郊的一处住宅区。光明新村早期是一片荒地，零零散散住了些种地、种水果的庄户人家，在周边搭建很多简易砖瓦房。随着城市建设一点点扩张，房子渐渐多起来。早十年还风光过，这些年已经破破烂烂，加上小区门口只有两三条公交线路过，小区里的住户搬进搬出越来越频繁，现在大多是外地打工的租房人士。

狄飞云将车停到三号楼门口的一处空地，没人对陌生车辆的进出有丝毫怀疑。这里鱼龙混杂，进进出出的男女老少成为狄飞云的最佳掩护。狄飞云从车里跳出来，他不可能掩饰自己的高大身材，索性打扮成搬运工人加司机的模样。细条纹工装服搭在敞开的车窗上，衣服袖子撸到肘部，满脸胡茬，一头短发被弄得乱糟糟，从哪个角度看都和一个农民工无异。

狄飞云稍停片刻，扫视走廊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放下运动包，将右手滑进外套中，从皮套里抽出枪贴在大腿旁。他不打算向什么人开火。但这会儿危机四伏，一个人若是没有一件武器不可想象。狄飞云并不害怕被抓，这是迟早的事。现在，他关心的是估测好形势，别让任何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狄飞云隐藏在楼梯口看不见的地方，点起一支烟，假装吸烟但一口也没过肺。即使有人从其他方向看到他，也只会以为这个人在过烟瘾。根据雷哥给他的情报，十五分钟后王子烨就会出现。三楼的一个单元房住着王子烨年迈的舅父，每个月他都会抽出一个晚上来拜访看望这位舅父。

狄飞云从楼梯口的窗户看着王子烨从车里走出来，对司机说了几句话后朝楼门口走来。司机非常尽责，直到王子烨走入大门才驾车离开。根据雷哥的情报，这个司机会在附近找个地方停车吃饭，两个小时后折返小区接王子烨离开。

狄飞云沉住心神，静静听着王子烨的脚步一点点靠近。狄飞云非常运气，这个点儿没有邻居走进走出。楼梯间静悄悄的，他可以使用最简洁的方式，而不是用比较激烈的备选方案。

狄飞云猛得从阴影中走出，王子烨大吃一惊，出于本能刚要张嘴叫喊，狄飞云已经抓住时机闪到他旁边，左手朝他下颌来了一拳将他打昏。一支贝雷塔从王子烨的手中掉落到水泥地上，狄飞云捡起来，又用自己的手枪柄朝王子烨脸上补了一下。来这一手虽然脏，但是有效。被打破的鼻子可以让人丧失战斗力，却又能保持足够的意识来回答问题。

从头到尾狄飞云都在以一种冷漠冷静的态度对付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他不想伤害王子烨，但也不在乎会伤害他。重要的是这一回合他赢了，如果在这一过程中有人受了伤，应该庆幸那个人不是他。

狄飞云抓住他的衣领抬起来，从包里拿出一件鲜艳的红色大衣穿在他身上，又往他的脑袋上戴上时髦的宽沿红帽子。他将两把枪放好，再挎上运动包，一只手扶着王子烨的脑袋固定在肩头，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走出楼门口，顺利将他移到自己车里，尽量避免不必要的碰撞。

狄飞云把他安置在后座的地板上，双手背在身后，用绳子绑牢固，接着从他脚上褪下鞋子，拿了一张毯子从头到脚盖在他身上。

狄飞云不相信他在做这一切时引起任何人警觉，即便这样，他仍然放低身子，眼睛四处察看，直到启动车子驶离光明新村。

他看了看表，从王子烨进入楼门口到离开小区，只过去六分十二秒。如果他不再犯错，那么在王子烨的舅父和司机意识到他失踪之前，狄飞云已经跑远。即使有人提供任何线索，也不过是鲜红的衣服和帽子。这一举动看似鲁莽，但却是最佳障眼法。红色这一特征将占据路人所有记忆，对辨认和猜测他的身份没有任何帮助。

狄飞云将车开回住所的车库，他滑出车子，轻轻关上车门。虽然没有听到后面车座有动静，他知道王子烨已经醒了。狄飞云揭开毯子，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招呼也看到担心。

「狄飞云，终于现身了……为什么还是让我吃惊呢。」王子烨咳了两声说道。

「不要说话，现在还不要。」狄飞云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责备，检查手腕上的绑绳，仍然很结实。下面的皮肤微微发红，这是王子烨挣扎的结果。狄飞云冷漠地看了一眼，对王子烨的反应视而不见。

为了防止王子烨有任何其他念头，狄飞云从运动包里拿出一支消音器，把它装在枪头。他的手指勾住扳机，然后拿了一件衬衫盖住枪，手中的枪对准王子烨的胸腹之间。虽然房子隔音很好，但狄飞云仍然需要小心，必须安安静静把王子烨弄到屋子里。为了确保王子烨不做傻事，这是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法子。一旦进了屋子，狄飞云就可以不这么做了。

「你可当心，别动，也别弄出声响来。」

王子烨微微的点头，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我会关心子弹的方向和速度。」

狄飞云向后退了退，一只手搁在打开的车门上，「现在出来。」

车库的灯光照在王子烨脸上，他严肃镇定地对狄飞云道：「要知道，你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我不这么认为，走吧。」狄飞云很想知道在将来的几个小时里，王子烨又将怎样保持住这份沉着的样子。

王子烨瞪他一会儿，然后把目光转开，伸出双脚下了车。狄飞云决定让他的鞋留在车里，没有鞋，他哪儿也去不了。

狄飞云带着王子烨来到客厅，把他推坐在沙发上。狄飞云环顾四周确定王子烨找不到什么东西来对付他。不是因为狄飞云打算给他机会，而是因为谨慎总不会错。

王子烨端坐着，显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气。狄飞云不着急说话，来到他对面的座位，稳稳坐下来，将运动包放在脚边，拿出衬衫以及里面裹着的枪，放在大腿上。

王子烨瞪着那致命的武器，开口道：「我不是你的敌人，狄飞云。」他再次开口，不顾一切地想要他听下去，「如果你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没有必要--」

「谎言只会害你送命，王子烨，我知道是你！」

「我不知道你的意思。」王子烨的眼神紧张认真。

「而我不相信。」狄飞云挥了挥手中的枪，「我们在浪费时间。」

狄飞云坦然迎向王子烨恼怒的目光，语气平稳、没有起伏。这是一场较量，所以他脸上仍保持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老实说，狄飞云对王子烨的印象一直很好。他这辈子从南到北去过各种俱乐部，加入黯影后才相对固定。虽然没和王子烨打过几次交道，但在黯影玩了五六年，王子烨对待御师和建宁严厉但不失尊重，他一直看在眼里也颇为钦佩。

然而，狄飞云没有显露出来，王子烨如若知道，只会增强他的强硬态度，浪费宝贵的时间，狄飞云没有时间可以浪费。

狄飞云在奚晓芳死后逃亡，中间获得很多帮助，大部分都是用钱买来的，除了时不时收到一个陌生人的陌生邮件。

邮件被层层加密，狄飞云只能读到邮件内容，却追溯不到来源。他没有资源和渠道去探寻这些陌生邮件，对真实性也持怀疑态度。直到国安局的人在菲律宾找到他，这些陌生邮件才停下来。当他从岛上回来后，再次打开信箱，里面又躺了两封被加密的邮件。一封是万家父子的消息，一封是万垶企图绑架水筝，但却被水筝一枪毙命。

虽然雷哥的手段只能给狄飞云一个大概范围，但对他锁定目标已经绰绰有余。意识到是王子烨一直在给他发邮件时，狄飞云解开了一些谜团，也产生更多的谜团。

解开谜团最直接的方法是找涉事最深的几个大老板。一个是万智仁，可自从上次跟踪万智仁到钟门仓库后，这位司令的行动更加诡秘难测。比起认为狄飞云为了活命躲起来，万智仁更愿意相信狄飞云会藏在暗处等待时机。现在，他儿子万垶刚死，万智仁的行动又被密切注视和保护，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还有一个奚震修……狄飞云目前不想面对他，一辈子都不再面对他更好。内心深处他仍然感激奚震修的抚养之恩，奚震修心里非常清楚，而且会毫不犹豫利用。狄飞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两个人都没找，而是绑了王子烨。

狄飞云继续道：「现在的形势已经逆转，不是你找我，而是我找你，希望我们可以将事情进行得文雅些。」

「我们也可以将事情进行得简单些，你完全可以畅通无阻走进我的办公室，提出你的问题、要求和目的。狄飞云，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狄飞云嗤笑道：「对那个一枪被爆头的军警说啊，他是你的人吧，叫什么名字？周藏？你还记得他么？还是我替他收的尸。」

王子烨抿住嘴唇，好半天才叹口气，回道：「好吧，如果拿枪指着我可以使你安心，那么将命交到你手里没有问题。你想问什么？」

狄飞云看了看表，说道：「作为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奚晓芳临死那晚出现在黯影，是你安排的么？」

国安局在调查万智仁父子，而王子烨既然在为国安局做事，就一定会知道奚晓芳是万智仁的儿媳，说不定也知道狄飞云和奚家的关系。从他们俩这里找突破口既快捷又有效，那么安排他们在黯影巧遇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王子烨摇头，否认道：「这和我无关，我没有你以为得那么神通广大。奚晓芳见你之前来黯影已经有半年之余，你们从没碰过面只是因为来的时间不同。而那天的相遇，一种解释是巧合，黯影搞中秋庆祝，很多人都会专门赶来玩个热闹。还有一种解释是奚晓芳有意为之，你在黯影是资深御师，她很可能从其他会员那里得知你的名字。」

狄飞云毫不怀疑王子烨神通广大，但这不是重点。

王子烨继续道：「从我这边说，不管有什么背景和过往恩怨，你们俩就是黯影的两个会员。国安局在调查万家父子，起初和我没关系，我也无从知晓调查什么。严格意义上说，我不是国安局的人，只是有时候会给他们帮忙。奚家父女、万智仁父子，还有你的事情，都是到奚晓芳身亡、你又在逃后，我才逐渐知道事情原委。」

王子烨说的这些，狄飞云不是没有想过可能性。这也算一个好的开始，狄飞云还想知道更多的消息。一旦王子烨透露了些许情报，其余的就很容易从他那儿掏出来。

「你为什么跟着我？」

「起初只是因为命案，奚晓芳临死来过黯影，我必须确保黯影的安全。你从头到尾都没泄露黯影一个字，我很感激，准备帮你请律师。不过，你的行动比我快，前脚找到你，后脚你就脱了钩。我仍然不能掉以轻心，倒不是说存着好心善意，不管你有没有害死奚晓芳，只要在逃警察那边就不会结案。我必须确保整个过程黯影能够被隐去，把控住你是关键。」

「我一命呜呼最保险。」

王子烨大方承认，「没错，黯影是我的心血。我绝不能坐看黯影毁在你们几个年轻人的争风吃醋中。坦率讲，我并不关心你是否害死奚晓芳。你要么在逃亡中身亡，要么躲着别出现，最差的情况，我用减刑换你对黯影的守口如瓶。」

「你的关心程度远远超过等我自生自灭。」狄飞云挥了挥手里的枪。

「没错，形势转变是在你那晚出现在钟门仓库。你逃跑后没躲得远远的，而是一直跟着万家父子。除了报仇还能干什么？我也是那时候确定你没有杀死奚晓芳，而你在钟门仓库大闹一场，终于引起国安局的注意。」

「终于引起国安局的注意？」狄飞云讥讽道。

王子烨选择忽略他对国安局办事效率的评价，继续道：「你逃亡菲律宾后，万智仁仍然赶尽杀绝的架势，事情明显不对劲儿。你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国安局认为会非常有用。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交易，虽然不见得能使奚晓芳的命案昭雪，至少可以保证帮你免罪。那些邮件你都是看到的，倒不是故弄玄虚，只是为了保护黯影。」

「国安局在查万智仁什么？」狄飞云问的时候已经有些猜测，如果和那晚钟门仓库相关，八成是枪械买卖。

「还能是什么？当然是枪械，国安局认为有你助力说不定能事半功倍。不过后来飞机失事，我这才发现你惹的麻烦比一桩谋杀来的严重。也直到飞机失事，才被允许知道更多关于枪械案的细节。」

狄飞云忽略王子烨语中的关心，如果是十年前他也许还会感动，但现在他只当是对方的一种策略，一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策略。

「下一次交易，万智仁会去钟门仓库吗？」狄飞云直接问到正题，他对于王子烨、国安局都没有任何兴趣。

「他去不去有什么关系？」王子烨皱眉，立刻反应过来，气急道：「你不会又想像上次一样去报仇吧。」

狄飞云用那双高深莫测的眼睛看着他，嘴唇抿成薄薄一条线，「没错，如果他不在那儿，他就死不了。如果他在，我的死就不会毫无价值，我会和他同归于尽。」

王子烨紧促眉头，彷佛狄飞云的想法非常愚蠢，严厉说道：「值得么？我知道你被无端牵涉进来，失去了很多，现如今什么都不在乎。可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糟，尤其现在还有--」

「住口！」狄飞云及时制止住王子烨，不想在他面前泄露出丝毫情感波动，虽然他的阻止已经足够王子烨得出结论。

「你已经用她的名字引诱我出现，现在我在你面前了。说出我要知道的答案，你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狄飞云故意看看表。

「听着，狄飞云，你这种做法可以解决问题，我也毫不怀疑你可以做到。我们查万智仁也很长时间了--」

「这只证明你们的无能，」狄飞云毫不客气插口道：「他卖的军火可不是正劲路子，到现在你们还任他逍遥法外。」

王子烨一点儿不在意，挥挥手说道：「军火买卖本就是军队发财的路子，正不正、合不合法这些都没关系。哪怕万智仁在这个过程自己贪点儿，也根本算不上大事儿，要命的是奚震修和他的恩怨扯上公安部。奚震修看着万智仁赚钱容易想分杯羹，暗中怂恿公安部的人调查万智仁的买卖，如果行动成功可以多一条财路，做不成也可以捅万智仁一刀。」

狄飞云想起那天奚震修出现在金门仓库，这一点王子烨的推理倒是很有可能。

「万智仁很快就意识到奚震修在捣鬼，反应迅速且准确。稍稍和买家透露些消息，公安部不仅行动惨败，而且仓库里一半的枪支被劫走。一晃半年过去，他们显然毫发无伤，而且种种迹象表明，反而更加强大嚣张。万垶为了得到你的消息，明目张胆杀了那位姓郑的心理医生就可见一斑。」

「这么大的篓子他们都能兜住？」狄飞云皱眉问道。他原本以为被国安局盯上，这些人行事会小心收敛些。

「公安部丢枪这件事儿明面上和他们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他们也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对名声也许会有些损伤，但对他们的地位和影响力，不会有伤筋动骨的破坏力。」

「现在有什么变化？」

「新丢的这批枪械我们想办法追到并且销毁，但和公安部的枪械记录还是对不上。差别很小，如果只是偶然，不会造成大问题。可如果经年累月，数字就很可观，更别说东西出了境。凭万奚两人的关系，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而这些枪械无论用来做什么，一旦发现都会给外交部惹来无数麻烦。这件事国安局捂得严严实实，却也一直在暗中调查。」

事情渐渐明朗，狄飞云对事情原委有了大概的了解。国安局要追的是那些流出国外有记号的枪械，万智仁和奚震修干的事儿，比他以为的还有大胆。

「从万家对你穷追不舍的态度看，你是找到答案的关键人物。我也知道在万智仁、奚震修身上发生的事儿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你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可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现实是你搅合进来了。为何我们不一起想出个万全之策，解决麻烦的同时，还能保你平安。」

狄飞云冷笑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王子烨反倒越来越放松，干脆说道：「咱们都交底吧，我来说清楚真正的意图。狄飞云，你信不过我，我可以理解。整个事情你只是想替奚晓芳报仇，可你最想杀的人已经死了。还有万智仁和奚震修两个人，你非常清楚单凭一己之力，不可能在整垮他们二人时，不把自己搭进去。」

「我无所谓。」狄飞云干脆说道，他早已下定决心。

「真有这个必要么？照以前，我相信你鱼死网破的决心，但现在我认为你改变了主意，不然不可能把我绑到这里。与我合作是个双赢的交换，想想吧，越快些平息这件事，水筝就越快得到真正的安全。」

王子烨洋洋洒洒地大谈特谈时，狄飞云甚至连眼睛都没眨，直到听到水筝这个名字。他猛得抬起枪，王子烨吓了一跳，生生咽下继续要说的话。好在狄飞云只是将枪口的消音器拆下来，放到脚边的运动包中，再将手枪插进肩膀下的枪套里。他走到王子烨身后，解开他手腕上的绳索。

「你想知道什么？」狄飞云脸色阴沉地问道。

王子烨是对的，狄飞云确实想杀人，但他最想杀的人已经死了，而且是水筝亲手干掉的。狄飞云还可以两枪结果万智仁和奚震修的性命，然而从此以后军方和警方一定不会放过水筝。麻烦只会接踵而来，光是她为狄飞云在飞机失事调查过程中撒的谎就可能将水筝判为同谋或者共犯。狄飞云如果想确保水筝平安无事，只能寻求更稳妥的方式。

王子烨明显松了口气，揉着发红的手腕，说道：「作为开始，为什么不告诉我，飞机上发生了什么？周藏被爆头是怎么回事儿？」

飞机失事的经过在万垶死后就不可能瞒住，王子烨一定已经找过水筝。而以王子烨的说服力，水筝根本没有机会。狄飞云相信这个问题只是王子烨的试探，他倒也不介意，毕竟信任两个字不是张口说说就能得到的。狄飞云挑着重点据实相告，从副驾薛祖望挟持水筝开始，一直到飞机掉到小岛，活着的就他们两个。

王子烨越听面色越沉重，末了问道：「那么，你到底知道些什么？让这些人看得如此之重。」

「我不知道。」听上去很可笑，但狄飞云却说的是事实。如果这场较量他还有一丝优势的话，那就是他非常清楚即使他知道答案，尤其是他知道答案，万智仁更没有理由让他活着，死亡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王子烨沉思片刻，提醒道：「奚晓芳临死那晚一定和你说过什么，她是奚震修的女儿，万垶的老婆。从我们掌握的信息，她可不仅仅是孝女贤妻的角色，这么多年一定知道很多内幕。想想吧，万垶一而再再而三污蔑你、陷害你，可以解释成嫉妒仇恨，但奚晓芳也跟着丢了性命就太像杀人灭口。」

万垶因为爱慕奚晓芳陷害狄飞云，迫他离开军队，从此一无所有、远走他乡，这些都可以用斩断两人情愫解释。十年了，奚晓芳已经是他的妻子。万垶仍对狄飞云心怀芥蒂可以理解，但冷血杀害心爱的老婆，那就太于理不通。

「我只是说不知道内幕，但没说可能在哪里能找到。」

王子烨翘了翘眉头，安静等狄飞云继续。

「那天晚上守在钟门仓库，虽然时间不长，但却听到万家父子的只字片言。奚晓芳被杀是因为一枚印章，最大的麻烦是她的电脑不翼而飞。对我穷追不舍、赶尽杀绝的原因是他们认为两样东西都在我手里。」

万智仁和奚震修早年在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乌梅，并拜在他门下学习。这位先生平生喜好收藏鉴赏古玩字画，尤其对印章的收藏研究颇有造诣。两人对乌梅非常敬重，加上这个老师终身未娶、膝下无子，更是尽心尽力照顾。直到乌梅去世，他们清点老师遗产时，发现老人的私人收藏中，最稀罕的一台橘皮红宁心印章没了踪影。

开始他们还一起寻找，没过多久就开始互相猜忌。这两个人最是工于心计，谁都不承认得了印章，都以为东西在对方手里。几十年了虽然合作无间、亲上加亲，但心里一直都在为印章这件事儿纠结暗斗。

奚晓芳嫁过去、万家娶进门，都是想通过奚晓芳探究印章到底在哪里。说出这段历史狄飞云没有犹豫，和盘托出的原因无他。印章的事儿并不是天大的秘密，乌梅老爷子德高望重，去世时还上了当地新闻，关于这台印章消失的事儿也报道过，无论是谁，稍微花些时间就能挖掘到这则消息。

王子烨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对他们影响这么大。他沉默了一会儿，接受这个消息，答道：「这就说得通了，东西落在奚晓芳手里倒也不在意料之外。奚晓芳加入黯影时，我和她聊过一次，是个非常聪明精干的女人。十来年足够她知晓哪个人在撒谎，找到印章也是迟早的事儿。只不过，怎么保护好自己可是大问题。」

狄飞云的思绪不由自主回到那个可怕的夜晚，狄飞云送她离开黯影回酒店。晓芳婉言谢绝，坚持自己坐车回去。就在分别时，她坦言非常懊悔过去发生的一切，如果当年她能抵挡住万垶的追求和诱惑，如果她能察觉万智仁和奚震修的真实目的，如果他们还能继续在一起……很多很多的如果。

狄飞云除了表示宽慰不知该如何解劝，直到奚晓芳扑在狄飞云怀中嚎啕大哭，断断续续诉说爸爸和公公对于印章的执迷，还有这些年万家父子贩卖军火，而她父亲也为此思忖考究、蠢蠢欲动。狄飞云深感奚晓芳的忧郁和恐惧，这才意识到她的生活表面风光，其实一直在承受巨大的压力。

奚晓芳哭得凄苦，狄飞云真怕她会出现心力衰竭，只能搂住奚晓芳的脑袋靠在胸前。直到她逐渐平静下来，才深吸一口气，说道：「今天能看到你真好，以后我还会来黯影，你一定要帮我保管好我的宝贝啊！」

狄飞云当时并没有领会，黯影是个虐爱会所，几乎每个会员来黯影的目的都是解压放松。奚晓芳又有受虐倾向，更是会喜欢这里。狄飞云知道奚晓芳最喜欢把自己装扮成民国时庄户丫头的模样，为此也是准备了一大堆行头。

狄飞云只当她希望以后能常在黯影碰到他，现在回头再看，很显然奚晓芳已经预感到她的处境危险，见狄飞云应该是她的一种告别方式。

「东西在储物柜里！」狄飞云及时止住纷飞的思绪，忽然蹦出一句。他也是后来才想通奚晓芳的意图，尤其是在岛上与世隔绝的平静生活，让狄飞云能够放下戒备细想始末。

虽然说得没头没尾，王子烨却立刻明白狄飞云意有所指，眉头一挑，「黯影的储物柜？」

狄飞云点点头。他其实不能确定，但是暗藏在钟门仓库时，他听到万智仁对万垶的呵斥不光是印章失而复得、得而复失。最麻烦的是，万垶在整理晓芳的遗物时，竟然找不到她的笔记本电脑。

万垶的杀人栽赃原本百密无疏，迫使狄飞云交出印章轻而易举。当他们意识到奚晓芳笔记本也落到狄飞云的手中时，对于笔记本里可能储存的内容就变成首要的担心。没有人比奚晓芳更熟悉这十多年万智仁和奚震修贩卖军火的勾当。

王子烨却并不相信，说道：「不可能，出事那天晚上你在黯影的行踪被我从录像监视中调出来，检查了无数遍。不光你、还有奚晓芳，你们用的储物柜我不会错过。」

「那是门厅安全储物柜，我说的是衣帽间。」狄飞云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在黯影，贵重物品大家通常都会选择放在私人储物柜中，但很多时候会员会将不需要立刻带走的大衣、服饰、鞋帽留在衣帽间。黯影最繁忙的一段时间就是午夜到凌晨两三点前后，因为严格的安检程序，门厅和衣帽间经常人来人往。奚晓芳在离开黯影时，将一个鞋盒交给狄飞云保管，他以为是晓芳为进入黯影专门配置的穿戴首饰，于是随手放到衣帽间的柜子里。

「你为什么没有把这些告诉周藏？如果你说了，非常有可能在你回来前事情已经解决。」王子烨恍然大悟，语气不无埋怨。

「我当时只知道周藏是国安局的人，并不知道他和黯影老板是一伙儿，也不知道盒子里究竟有没有笔记本电脑，甚至不知道盒子还在不在那里。我的计划是回国，悄悄潜入黯影查看，如果猜想证实，拿出来交给周藏。」

其实还有一条，加入黯影的规矩之一就是保密，不能将黯影的存在以任何方式传出。狄飞云在背着命案潜逃时没有说出奚晓芳最后的去处，更不会在国安局送他回国时说出去。就凭这一点，王子烨都可以颁发给狄飞云一枚最佳会员的勋章。

王子烨也明白过来，赞赏之情尽露，可也还端住自己的内敛气息，感叹道：「看来奚晓芳那晚和你相遇并非偶然，而是奚晓芳早计划好的。」

狄飞云站起来，抿住嘴唇终于说道：「确保水筝的安全。」

王子烨也跟着站起身，「这你可以放心，水家现在已经介入此事，断不会让水筝再吃亏。还有沈志在她跟前保护着，不会有问题。」

狄飞云眼底一暗，王子烨敏锐地察觉，立刻道：「我可以把沈志撤回来，你留下来吧。有了你的帮助，这事儿我们会进行得很快，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结束后会好好谢你。」

狄飞云却摇摇头，「不要谢我，说到底你们争的抢的没一件我感兴趣。」

王子烨不无遗憾地说道：「我有预感，这一别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

狄飞云没有回答，只是冷静地伸出手。

王子烨满满握住，说道：「很高兴认识你，我会和你联系，随时更新事情进展。」

狄飞云收拾好运动包，准备再次上路。

王子烨会找到回家的路，之后他会做什么，已经不再重要。

第二十五章 尾声（狄飞云）

狄飞云来到奚晓芳的墓前，一年不到四周已经长满杂草。他任由思绪飘荡，记忆一幕幕在眼前飞过。

儿时和奚晓芳的欢声笑语，加入麒麟的荣耀和艰苦，还有多年来所遭受的不公和折磨，像刻在肉体上的烙印一样难以磨灭。所有这些记忆，喜欢也好、憎恨也罢，都成为他的一部分，再也挥之不去。然而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时间终究会冲淡一切。

狄飞云将杂草除去，又将铺地砖石加固，再在四周填入碎石木屑。所有这些他都没有雇人帮忙，全是自己亲历亲为。狄飞云从前很少用锄头、耙子、铁铲，不过他动手能力本就极强，学得也快，身上满是力气，做这些事情不是难事儿。狄飞云不禁想起在岛上的时光，什么都没有，却也要捕鱼、摘果、汲水、修房子。

狄飞云离开喧嚣的城市，一路向南。他想去的地方简陋匮乏，但也安静美丽。狄飞云来到格尔尼，找到营救水筝的兄弟俩，坐进他们的直升机，回到那片熟悉的海域、沙滩、小岛。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是他再次踏上昔日的安宁之地，悲的是一切皆成过往回忆。

狄飞云深深呼吸着冰凉清新的空气，在沙滩驻足良久。天空像一只倒过来扣在大地的蓝色瓷碗，缓缓的波浪此起彼伏。他永远也看不厌这里的景致，它是永恒的，但又变化无穷。

狄飞云慢慢向活动房屋走去，他离开的太过突然，纳闷那里是否依然如初。然而，当他刚一拐弯，就看到沙滩不远处堆积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狄飞云目瞪口呆，显然岛上有人到访，而且还打算驻扎一段时间。他的初步推测是科考队的研究小组重返小岛，但奇怪的是这些物资周围一个人都没有。狄飞云暗暗思忖对策，最差的结果是躲起来直到岛上的人离开，但那会需要多久？

狄飞云决定查看一番，他小心翼翼朝活动房移动，脚上尽量不发出丝毫声音。不知怎的，他离活动房屋越近，心脏扑通扑通就会跳得越厉害。一个念头和一层冷汗同时冒出脑子，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然而，他确实感觉到了，虽然没有看见、没有听见，但那种感觉随着一步步的靠近越来越真实，像巨浪冲击在他身上，无处藏匿。

突然，狄飞云远远望见屋子前站着一个姑娘。她穿着一件宽松的印花短袖、牛仔短裤，散发出妙不可言的青春气息。狄飞云盯着娇艳俏丽的容貌，娉婷轻盈的身材，她就像落入凡间的精灵。

水筝！

狄飞云愣愣看着眼前景色。水筝两个臂膀高高抬起，不断摇晃拍打湿漉漉的头发，胸口随着胳膊的摇摆上下晃动。

狄飞云太熟悉这副模样，她刚才一定在瀑布洗澡，所以没有听到直升飞机的声音，更不知道狄飞云的到来，回屋后第一件事就是打理又长又湿的头发。狄飞云张开嘴想叫她，但喉咙里好像堵了块石头似的透不出气，身体因为需要触摸和拥抱而微微颤抖。

水筝比狄飞云记忆中还要娇小、还要美丽。

狄飞云拖着步子，双腿蹒跚从阴暗隐蔽的藏身处走出来。水筝立刻发现他的身影，先是警觉地后退一步，继而瞪大眼睛上下打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满脸欢笑，向他飞奔过来，叫道：「我等了你这么久！我知道你终于会回来的。」

「水筝？」狄飞云低声叫着她的名字，慢慢走向她，好像走得太快，面前的女人就会像蒸汽消失。当他靠近时，狄飞云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颤声道：「我在做梦吗？」

水筝摇摇头，眼泪哗哗流下来。她握住狄飞云的手扑到他怀里，狄飞云低头吻下去，水筝迫不及待抬起脚尖迎上来，两人的舌头纠缠在一起，搅动着、吸吮对方的味道。

狄飞云双手捧着水筝的脸，深深吸气，让她的气息充满胸腔中的肺泡。当他呼气时，水筝的胸部也跟着膨胀。在这一吻中，有一千一万个字在交谈，过去和未来，归去和复还，给与和接受。

狄飞云沉浸在一阵薄荷的清新气味中，专注于粗糙的手指下细嫩柔滑的感觉。狄飞云抬起她的脸，亲热地仔细看着，然后低下头，在她的嘴唇上再是响亮地亲吻，又把她的头搂到胸前，一只手抚弄着她的头发。

「我简直不敢相信你真的在这里。」

水筝的眼泪流的更凶了，把头紧紧贴到他胸前，一声呻吟，「飞云，我不能离开你。」

这是水筝第一次这么叫他，排山倒海般的情绪涌上心头。狄飞云低下头，双手搂住她的腰，脸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来回蹭着，搂在她身后的双手不停把她向胸前拽，她都快要站不住脚了。

「我一直在想你。」水筝哑着嗓子承认，狄飞云没有说话，但灼热的怀抱已经说明他有多么想念她。

水筝使劲儿喘口气，继续道：「我总是听到你说话的声音，然后我转过身，希望看到你站在那儿。要不然就是我开始和你说话，然后才意识到你不在我身边。」

说完这一切后，泪水已经模糊水筝双眼，嘴唇上还咬出一排齿印，但她没有哭。狄飞云放开她的脸，双手抱起她，水筝的的腿自然而然缠在他的腰上。

「你回来了，」狄飞云对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出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却挡不住情绪中的激烈和喜悦。

「你也回来了，」水筝的声音充满颤抖，她伸出手指戳戳狄飞云的胸膛，「我们属于这里。」

「天啊，你的味道真好闻。」狄飞云张开嘴，一点一点的沿着她额下曲线亲吻。

「你也是。」水筝满脸通红，眼里全是迷濛的水雾，边吻他的头发边对他说。

看着朝思暮想的女人，狄飞云激动地一手从她的领口里钻进去，粗鲁的把胸罩拉上一推，握住柔软而又充满弹性的嫩乳又搓又捏。狄飞云刚一接触到她滚烫的肌肤，水筝就嘤咛一声，搂住他的脑袋，双手插到他的头发里，抽泣般地发出呻吟。

「飞云！我要……」水筝气喘吁吁地哀求着，抬起下巴，眼里全是期待。

狄飞云伸手环住她，推开胸罩把脸埋进她怀中，脸颊、嘴唇、鼻子和眉毛不断揉搓、轻咬、吮吸。水筝在情动中，直接将胸罩解开，连着衬衫一股脑脱下来扔到一边，让狄飞云能更好的爱抚她的身体。

狄飞云沙哑着嗓子说道：「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什么都行，告诉我。」

「我想要你。」水筝搂住他，双手在背上游走，胸部和小腹紧紧贴着他。没一会儿小手来到狄飞云胯间，揉住已经硬得和榔头一样的肉棒。

「水筝，你已经得到我了。」

狄飞云在她的太阳穴和脸颊上亲吻，迅速给两人脱个精光。他迫不及待架开水筝一条长腿，龟头对准粉嫩动人的嫩穴，猛地一挺腰，粗硬的肉棒深深顶进去，旋即被温暖柔软的穴内紧紧包裹。久违的亲密、熟悉的快感扑面而来，两个人紧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只用身体默默地说出言语无法传达的东西。

晚上，狄飞云和她一起坐在外面生的一堆篝火旁。太阳沉入海平面下，气温稍稍降低。水筝用岛上找到的石头搭建了一个看海看星星的地方，她喜欢晚上坐在这里。火可以赶走讨厌的虫子，而且散发的热量让人温暖舒服。

今天不一样，她不再是一个人。水筝坐在狄飞云的腿上，狄飞云贴在她身后，伸出双臂环抱住她。水筝舒适地窝在狄飞云怀中，脸庞贴着他的胸膛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变得轻柔安静。

「水筝？」

「嗯？」

「我以为你睡着了，宝贝儿。」

「没，就是想把没你在身边的时间补回来……我感觉好傻啊！」

狄飞云拍了拍她，「你不傻，不管怎么样，是我叫你走的。」

水筝微笑，「可不是么，你为什么放我走？」

狄飞云把她抱得更紧，「我决定不想让你当囚犯，所以放你自由啊！」

「是啊！」水筝低声承认。

他们静静地坐着，直到一根木头倒坍，在篝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水筝吓了一跳，但狄飞云仍然紧紧地搂着她，水筝很快平静下来。

「你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水筝抬眼看着狄飞云，说：「好多事儿呢！」

狄飞云咧嘴一笑，「我哪儿也不会去。」

水筝也跟着笑了，说起她离开岛之后的生活。医院的休养、调查小组的询问、遇难军官家属的拜访，还有喧闹的人群，拥挤的交通。每一天，她都在努力回归正常的生活。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去餐厅和朋友吃饭聚会、去酒吧喝酒。她每个星期做瑜伽，还会定期护理头发和指甲。一切看上去尽然有序，她也按部就班朝着正确的方向前进，可事实上她没有一天不在想念小岛。

「这里没有电话、汽车、网络。」狄飞云的手指在她长发上缠绕。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自己离不了这些。可是，心里……还是觉得空荡荡的。」

狄飞云疑惑地看着她，「空荡荡？」

水筝看起来很害羞，「我想，也许我已经习惯了和你在一起的生活，忽然又回到单身，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

「你想念被我胖揍打屁股？」狄飞云咕哝着，诚心逗弄她，「你们这些姑娘们都一样。啊呀，先生，你太狠了，实在太痛。先生，我实在受不了，我发誓再也不要了……躲开一个星期，顶多两星期吧，又跑回来跪着求着再来一轮！」

水筝拍了拍狄飞云的胸脯，假装生气道：「嗨，不是这个！」

狄飞云抓住她的手腕，「肯定是这个！」

他仰头大笑起来，那高兴劲儿简直有点孩子气，记忆中狄飞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水筝对他的反应十分恼怒，脸上露出一副娇嗔的表情，他笑得更厉害。

水筝咬咬嘴唇，承认道：「好吧，也许我有点想念。可我真的很想念这个岛，宁静、美丽、自然，还有……」她停顿片刻，蹦出一个字：「你。」

这次狄飞云没有犹豫，坦言道：「和你分开后我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好像死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想你，有时候真担心会不会让我疯掉。」

狄飞云虎口卡住水筝的下巴，强迫她看着他，说道：「你知道，水筝，因为我爱你。」

他早已发现，以前从来说不出口的话，现在在水筝面前，都能轻松自如地说出来。

水筝使劲儿吞咽一下，舔了舔嘴唇，低声说；「我也爱你。」

狄飞云放开她的下巴，水筝又窝到他的怀里，继续讲述她的生活。精神、身体看上去恢复如初后，她需要回归工作。即使那个时候她潜意识已经有了回岛的念头，甚至购物时忍不住买了一大堆便携剃毛刀、沐浴露。亲朋好友可是吓了一跳，还以为她因为飞机失事、流落荒岛后染上可怕的囤物癖。

两个人呵呵笑起来，但狄飞云说话时仍然一本正经，「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你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浑身发抖。」

「我从空难中都能逃生，而且所有东西都在，一个人又有什么关系？」水筝直起腰毫不在乎耸耸肩。

狄飞云把她拉过来，脸颊埋在她的秀发里，双手在胸前两个桃子轻轻摩挲，耳朵里全是水筝深深浅浅的呻吟。

他喃喃说道：「不过，我确实挺想念肺片、牛柳。」

「我带来的箱子里有很多食物，你会喜欢！」水筝不比狄飞云早到很久，所以沙滩上的物资没来得及拆箱归类。

「你带了一大堆东西。」狄飞云和水筝也不着急，他们太忙于久别重逢。

「可不是，你还会有意外的惊喜。」水筝眼睛闪亮。

狄飞云伸手环住她的腰，也不说话只是微笑。

水筝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说话了？该轮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狄飞云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值得一提的，就是确保你安全。」

狄飞云对她说了所有事，从回国后藏匿起来开始，当他听说万垶为了得到狄飞云的下落逼迫水筝时，他一刻不愿意耽搁下去，立即开始行动。

「是我低估了万垶的残忍和疯狂，让你陷入危险境地。」狄飞云搂住水筝，懊恼地说道：「幸亏你没事儿，不然我非疯了不可……你应该为此揍我一顿。」

「揍你一顿么？这倒有些出人意料。」水筝捧住狄飞云的面庞，宽慰道：「幸亏你没事儿，不然我非疯了不可……那么……现在没事儿了？」

王子烨一直在给他更新消息。据狄飞云所知，自从找到奚晓芳的笔记本电脑后，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万垶的案子已经做了内部处理，万智仁和奚震修两个人也被立案调查。这两个人为了撇清关系，互相揭发了很多以前的丑事，他们往后只会数着天数过日子了。

水筝长松一口气，「看来沈志果然没骗我，王子烨真的想帮忙。他们看上去背景很深呢，你干嘛不早些找他们呢？」

狄飞云犹豫了下，「这些事情……很私人。」

水筝笑得眉眼眯成一条缝，「可他们很了解你啊，沈志听到我们困在岛上半年，第一反应就是哈哈大笑，说……说……」

「说什么？」

水筝瞪大眼睛道：「嗨，我可不想惹你生气，尤其是如果你气到想杀人，而这么大的岛上只有我……」

狄飞云抬起水筝的面庞，强迫她看着他，「别开这种玩笑。」

「好吧，你可千万别反应过度。」

「你要不要我先揍你一顿再开口！」狄飞云交叉双臂瞪着她，说道：「我非常乐意让你挨揍挨鞭子。」

水筝开心地咧嘴笑起来，「哇，没错，沈志真是这么说的，」继而脸上微微一红，「然后让我去找他。」

狄飞云乍一听非常生气，可琢磨了琢磨，嘴角又噙着笑容，心里暖烘烘的。他伸手把水筝拉到怀里，「找他干什么，他的本事可没我好。」

水筝笑得更是开心，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又伸出手指头戳戳狄飞云的胸膛，说道：「沈志也是这么说你的，说你本事没他好……老实说我挺心动，但是我心里只有你。」

水筝皱了皱鼻头，再次搂住他道：「这可真好，飞云，一切都会没事儿了！你从此以后可以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再也不用有任何顾虑啦！」

狄飞云摸摸已经长出胡茬的下巴，问道：「你想回去么？」

「我跟着你啊，你想在这里呆多久我都一直陪着你。」

狄飞云的嘴唇来到她耳边，「一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

水筝考虑了一会儿，甜甜地说道：「嗯……好吧，可能直到你搞大我肚子吧，你这么大的块头，我可不放心自己跟这儿生咱们的孩子。」

狄飞云心里一紧，水筝大肚子的模样在脑海中晃过，不由连连说道：「操……操……操……」

水筝甩了下一头长发，诱惑地笑着，「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开始么？」

狄飞云刚想把水筝就地正法，忽然想起什么，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了掏。当他拿出一枚印章时，表情才有些释然，说道：「这里有个小东西，送给你。」

水筝接过来打量两眼，也看不出名堂，疑惑道：「一个印章？很特别么？」

狄飞云嘴角上撇，说道：「在这个岛上没丁点儿用处，不过外面很多人稀罕，听说很值钱。」

狄飞云离开前收到王子烨的一个包裹，里面只有这个橘皮红印章。狄飞云猜测，王子烨把这价值连城的东西给他，谈不上弥补或馈赠，倒是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水筝和他迟早会在岛上相遇，给两人生活一个保证吧。那时，万智仁和奚震修已被捕关押，想到两人为了这个印章争了一辈子，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落到狄飞云手里，心里顿感世事无常。

水筝看了狄飞云很久，然后笑起来，笑得灿烂美丽、耀眼夺目，「狄飞云，你正在学习。」

「学习什么？」

「不要只靠自己抵抗和承受。」

「是的，」狄飞云说着，手指滑入水筝的头发，把她拉近，「我有了你、有了一切。」
＝　＝完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