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系列之一 摧毁】 囚禁系列之一【摧毁】(10-11)
作者:流金岁月
2021年10月16日首发禁忌书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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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告诉我你的看法。 警方报告、书面证词、案件分析、私家调查。
不同的女人,相似的故事,而她们都在谈论她的父亲。
常兆云。
常桦胆战心惊,身边的瓶子已经空空如也,整个人还是醉醺醺的,反胃、恶心,难受。她一辈子从来没有酒瘾,也没有哪次能喝到醉酒的地步。早知道魔鬼给她看这些文件,她一定会保持该死的清醒。常桦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个文件上,从一张张密密麻麻的纸张里仔细辨认上面潦草的字迹,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跳入脑子。魔鬼是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不同的格式、不同的部门、不同的城市,但每个文件看起来都是真实的,只是内容没有任何意义。
威胁、监禁、强制……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些文字读起来像某些黑暗扭曲的末世科幻噩梦,夹在每个文件夹里的案卷似乎都牵涉到滥用药品、生育治疗,每一处笔记中都提到这些女人的神智是否正常,情绪是否稳定,而每一份档案的结尾都一样一一投诉被撤回,结案。
私家侦探的笔记就从这里接管,除了文字还附有各种各样的照片:女人走在人行道上,进入商店门口,坐在车里,照片角落龙飞凤舞标注着的日期,有些甚至追溯到三四十年前。所有描述都缺乏细节,但仍然可以拼凑出一幅古怪诡异的画面。在她出生前,父亲可能是谁?如果有一个不认识父亲的人读到这些文件,他们很可能会相信其中隐含的暗示。
这就是她被绑架的原因吗?魔鬼认识其中一个女人?或者其中一个女人是他非常亲近的人?母亲?
常桦抬起眼睛看向天花板,摄像头的红点没有闪亮。换句话说,魔鬼不再监视她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她下意识伸手去拿瓶子,放到唇边完全倾斜倒置,只有几滴淌在舌头上。常桦意犹未尽把瓶子推开,瓶子滚动着,穿过乱七八糟散落在床垫上的文件,然后落到混凝土上。随着一声轻轻的咔嚓声,停在地板上的一个铁环边。
常桦不满的咕哝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夹扔到其他文件里,抓起另外一个。这个文件夹最薄,里面只有一页纸,上面露出一个回形针。常桦靠在墙上打开文件,首先是一组照片,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照的是什么。
常桦肠胃一阵翻搅。
手腕的特写镜头拍得生硬而血腥、脚踝也一样。手臂上的瘀伤和手印如此相像,她无法想象当时那双手用了多大的力量。女人的脸更是惨不忍睹,青肿的眼睛鼓起一个大包,嘴边有个长长的伤口,上面已经结痂。她把唯一一张纸抽出来,然后将文件夹合上,不忍再继续看下去。
那张纸是第三医院急诊室的报告单一一
病人:薛小霜
主诉:病人无人陪同,步行抵达,神情呆滞没有反应,但能够听到和回应口头命令。
历史记录:未知
当前药物:未知
过敏记录:未知
体格检查:
一般情况:面部挫伤、左臂瘀伤、手腕脚踝结痂、身上有血迹,拒绝为检查脱衣。
生命体征:血压125/84,脉搏81,呼吸18次,体温36.9,空气氧饱和度99%。
内科检查:病人拒绝。
初诊:可能是性侵犯、可能脱水。
计划:接受观察、性侵检查,静脉注射补水。
注:凌晨三点三十分,反对医嘱,自行离开。
常桦翻到另一面,背面什么都没有,但是她从照片和报告单上所透露的信息感到一阵寒意。这和她父亲有什么关系?
有那么一会儿她想大喊大叫、砰砰敲门,直到召唤那个魔鬼回来。不过,他似乎还没准备开口,而她要么在肠胃翻搅中大吐特吐,要么快点儿从醉酒中清醒。虽然常桦怀疑自己能吐出什么东西,她真心希望是第二种情况。
她的周围充满指控,这些指控似乎无法和微笑时面带酒涡的常兆云联系到一起。常桦记得五岁生日那天,父亲在客厅为她安装了一个精心设计的游戏棚。工作中,父亲更是了不起,把一个软件开发的生意打造成业界独树一帜的上市公司。常桦为父亲取得的成功骄傲,也以他为自己的榜样。正因为常桦爱戴他、尊敬他,所以拼了命的拿到经济和金融双学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像父亲一样。
这个?太疯狂了!
常桦将急诊室报告单放回文件夹中,撂到床垫旁边。眼前全是一堆含糊不清、没有结论的警方报告。她转了个身侧身依到墙壁,脸颊贴在胳膊上。血液里充满龙舌兰的灼烧,肾上腺素嗡嗡作响。脑子里的一部分在想如果大声喊叫,那个男人会不会回来。常桦毫不怀疑,即使没有摄像头帮他,他也可以听见囚牢里发出的声响。
「告诉我你的看法。」
那魔鬼是这么说的,不然他也不会扔给她一大堆文件,此刻说不定就在门外等着。不过,常桦的脑子这会儿太乱,没有精力再进行一次对抗,更没力气和他争吵。她闭上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恳求自己抛开刚刚读过的东西,还有那些几十年前拍到的年轻女孩儿的照片。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那些记忆都不会褪色,一次又一次出现在脑海,尤其是那个臂膀上的手印,就像在苍白的皮肤上压成灰泥,留下深紫色的阴影。
那种即使痊愈也不会被遗忘的印记,她有机会看到伤口愈合吗?她是谁?常桦到底该从这一切中得到什么结论?
十一.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公主。 有人在哭,那声音嘶心裂肺、充满绝望。当常桦走向门口时,地板的冰冷快速穿透光光的脚丫,顺着神经来到脊柱,再被放大停留到后颈,她紧张得浑身颤抖。
她不该起来,她应该睡觉。
门把手几乎与眼睛平齐,常桦抓住门把小心翼翼扭动,但门把手几乎没动。门板的另一边,哭声变得断断续续,然后慢了下来。
「小桦?」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可她不能说话,无法回应。纤细苍白的手指从门下的缝隙伸进来,碰到她的脚指头。
「小桦?」那女人又叫了声,接着是连连啜泣。她心里更加害怕,后退一步。
这很糟糕,她会惹上麻烦的。
手指不见了,轻轻的敲门声几乎完全被房间里的叹息所掩盖,「快点儿回床上去,亲爱的,去睡觉吧。」
「我开不开门,」常桦低声说。
「没关系,你需要睡觉,我会安静的。回去睡觉,快点!」
常桦的脚丫子好像冻结在地板上,就是迈不开步子。她拼命转动门把,平常她可以轻易做到的,今天怎么会转不动呢?
「听话,快走!现在!快回床上去!」急促的耳语像是融化了脚下的冰块。她可以移动了,不再管打不开的门锁,常桦转身跑回床上。
常桦猛得睁开眼睛,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刚才做了一场梦。她松口气,翻身仰躺,胃里泛起一阵恶心,很快让她想起早前所做的愚蠢选择。
「你醒了,」男人的低沉声音使她抬起头。魔鬼站在不远处,身上只有一条黑色牛仔裤,没有衬衫、没有鞋子,连面罩也没戴。
常桦嗓子里咕噜了声,向后靠到墙上,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太阳穴怦怦作响。
是的,一个愚蠢的选择。
「我给你拿了点治头痛的药。」他快速瞥了天花板一眼,确认摄像头仍处于关闭状态,
不止头痛药,盘子里还有一杯水,一个牛角面包和一个苹果。常桦苦笑道:「你觉得我现在需要止痛药吗?」
魔鬼嗯了声,一只手拨开额前黑发,在发根处握紧拳头,「药是给你解酒用的,我肯定你需要。」
「哦,原来这药不是用来治疗瘀伤?只是头痛?」常桦抬起手腕,看看上面的红肿和破皮。
「如果你不想要,就不要吃。」魔鬼有些不耐烦。
「如果你给我,我可以整瓶都吃下去,有多少吃多少。」常桦说得轻描淡写,但这话显然触动他的神经。
魔鬼眯着眼睛看向她,「你不是那个意思。」
常桦耸耸肩,「我可以,你现在要杀了我吗?」
「不,」魔鬼双手抱着头,好像这个问题让他很头痛。现在想想,他昨天喝的酒比常桦多。
「那你要怎么办?我见过你的脸。」
「你看文件了吗?」魔鬼反问道。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先回答我的。」他靠坐在门边,双膝弯曲,两臂搭在膝盖上。
屋子陷入沉默,常桦的目光转向散落在四周的文件夹,里面的内容慢慢在脑海回放。那些奇怪和令人不安的指控,尽管不愿意在他面前服软,但她心里确实有许多问题。
「是的,我读过了。」
「然后呢?」
「我不明白。」
「哪个部分?」他似乎放松下来,绷紧的肩膀稍稍下沉。
「所有的警方报告都很含糊不清……是的,我注意到案例中的相似之处,也知道这会增加可信度,但为什么不进一步调查呢?一两件也罢了,案子那么多,为什么放弃?这没道理。」
「简单。虽然那时候你父亲在这个城市属于刚冒头的新贵,但他已经拥有足够的权力和财富。你真认为常兆云会让任何人诋毁他的信誉和名声吗?你认为那些接案子的人不会看人下菜碟?」魔鬼摇着脑袋,慢慢呼吸,「得了吧,公主,你比这个聪明。」
「没错,我是很聪明,所以拒绝相信一堆半途而废的警察报告!」常桦向前倾身,从一个打开的文件夹里取出一张纸,朝他的方向晃了晃,「你觉得一堆乱七八糟的女人照片会让我反对他吗?会让我相信我父亲是个怪物?」
「真相会的。」
「真相?」常桦冷笑着把报告扔出去,飘落在其他文件中,说道:「你现在不用装出一副替天行道的尊容,你,像其他所有人一样,在这件事上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你才是那个怪物。」
尽管常桦头痛得厉害,舌头上还含着烈酒残留的酸味,可她还是抓起最薄的那个文件夹,把照片从回形针中抽出来。
「看这些。」常桦从床垫上坐起来,穿过房间走到他跟前,把照片扔给他,居高临下说道:「你想谈谈真相吗?看看她的手腕,再看看我的手腕。看看她的脚踝,再看看我的。看看你对我做的一切!」
她呵呵狂笑,感觉自己在理智和疯狂间徘徊,「你居然能坐在这里心安理得说什么真相,你告诉我的是真相?好像你和照片里那个对她殴打虐待的混蛋不一样?」
魔鬼拿起一张落在他身边的照片,有一丝畏缩,又迅速沉稳住情绪,再次变得面无表情、铁石心肠。
「你说啊!这和你对我做的有什么不同?」常桦大声指控。
「你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魔鬼终于开口,不过声音很低,常桦差点儿错过。
「我读了急诊室的报告,我有很好的猜测。」常桦的声音里充满愤怒。自从被绑架后,这股愤怒终于找到一个似乎有效的发泄途径。
魔鬼耸起双肩,慢慢地吸口气,却没有说话。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又揉了揉手腕,转身离开他,心里暗暗骂道:混蛋,怂人、没骨气,疯子一一
「我想毁了你。」突如其来的清晰话语让她停住脚步,魔鬼一字一句道:「我想打垮你,把你从高高在上的生活中拖出来,再把你一片片拆开,直到你一文不名。我不只是想伤害你,我想永远毁了你。即使常兆云把你救回去,你也不可能变回原来的样子。」
常桦慢慢转身,魔鬼的手指在那张照片上摁了摁,然后松手,任由照片掉到地板上。他的面色平静,对于刚刚说出那些恶毒的话,好像一点儿没受困扰。
「我承认,而且我不仅承认自己做的一切,还可以毫不犹豫说我很享受。当我伤害你时,我喜欢听你痛苦的尖叫,喜欢看你绷紧弯曲的身体,喜欢你抵死反抗,也喜欢你哀哀求饶。不管我如何折磨你,你的反应都一样。从拒绝被打败开始,再以顺服投降结束。我不光是喜欢,我爱极了,甚至可以说沉迷于你对我的反应。」
深邃的眼睛看向她,目光如炬,使常桦措手不及。
「但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公主。在我把你带出你的高级公寓时,我就明确告诉过你,我要对你做什么。」魔鬼望着她,没有一丝愧疚。
「然后呢?」
「然后什么?」他一脸茫然。
「你毁了我吗?你想杀了我吗?」
「没有……还没有。」他的眼睛盯着她。
常桦打了个寒颤,心底悄悄提醒自己,至少现在暂时安全。魔鬼允许她这样跟他说话,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阻止。
「和你父亲不同的是,公主,我从来没有假装自己是好人。我知道我是魔鬼、怪物,也早知道我是个虐待狂,不仅变态而且心里扭曲。即使现在,我仍然想把你钉在地板上狠狠操你,看你在我身下反抗挣扎,看你在我身下高潮。我想让你尖叫,想用皮带把你打个伤痕累累,我想对你做无数下流肮脏的事……」
他吸了口气,话音一转,「但是我不会……现在不会……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
魔鬼的话又在她的大腿间产生一股难耐的悸动,常桦满面通红,一直烧到她的胸部和脸颊。她肯定有什么问题,他们俩都是,这些话不该让她产生反应,更不用说兴奋。
「你有病。」
我也是。
「我不否认。」魔鬼又淡漠地耸耸肩,指指散落在地板上的文件,「但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不相信你。」常桦双手紧握,指甲嵌入皮肤。她需要保持冷静,用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这些所谓的事实,说道:「你满心仇恨,只看到你想看到的,然后挑出几个案子,放在一起试图证明一些荒谬的假设,认为我父亲一一」
「告诉我你对你母亲的记忆。」魔鬼粗鲁地打断她为父亲辩护。
常桦白他一眼,不打算再理睬他的生拉硬扯。这位自称了解她父亲、了解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哪里来的记忆。常桦受够他的精神错乱,也认定根本不可能和这种偏执狂讲道理。她跨过一大堆文件夹,坐到床垫上喝了口水把两片药吞下去,希望结束这该死的谈话,结束她眼睛后的灼热,还有大腿间的酸软抽动。
「如果你吃了药,会想把面包片也吃了。」魔鬼远远说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乎我的感受?」常桦冲他吼了一声。但吼归吼,她还是乖乖拿起面包撕下一片,狼吞虎咽送到肚子里。
魔鬼叹口气,「告诉我你对母亲最后的记忆。」
「我很小的时候她就死了,对她没有什么记忆。」常桦干脆回答。
「再努力点,公主。你对她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魔鬼看上去冷静而沉稳,而她却在一团乱麻似的思绪中纠结愤怒。常桦肚子里的火越来越旺,她正要朝他尖叫,但脑海中突然闪出一道亮光。一个长发女人对她轻轻微笑,然后很快消失,带走她原打算朝魔鬼喊出的恶言恶语。
「你还记得吗?」他追问道。
常桦摇头,她现在很难清晰思考,天知道她在这个没有窗户的牢笼里呆了多久,没发疯就算好了,更别提分辨脑海中跳出的那些片段是幻觉还是记忆,「没什么好记的,我出生后不久她就死了。」
「是吗?」
「是的。」常桦非常确定,吞下的面包忽然变得难以下咽。她喝了两口水,才送进肚子里。宿醉弄得她头昏脑胀,而他就在利用这一点戏耍她,把局面变得更糟。这个男人已经承认他要毁了她,毁了她爸爸,所以现在被他玩弄于掌骨。
「怎么死的?」他问,语调忽然变轻。
常桦有些意外,可也只是简单回道:「她生病了。」
「什么病?」
「这他妈的有什么关系?她生病了!她死了!我父亲太爱她,从此再也没有结婚,甚至连恋爱也没谈过。妈的,看在老天的份儿上,他刚刚以她的名义开了家宁心花园!」常桦声音越来越高,像是想把心中所有的沮丧都宣泄出来。
她大声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父亲,不知道一一」
「我知道你母亲怎么死的。」魔鬼一反常态,照以前早嘴巴子抽到她脸上了,但这会儿却平静异常,丝毫不受她火冒三丈的影响。
这句话震撼了她,一股令人眩晕的气息涌上胸膛。常桦张开嘴,但什么也没说。
「我也知道你母亲什么时候死的。」
「不,你不知道,你是个骗子。」常桦摇摇头,试图把他的话挡在心门之外。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公主。你母亲想和你一起离开,离开那个公寓,离开你父亲。她想解救你们两个,逃得远远的,但你父亲还是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她。」
魔鬼说这一切时,声音柔和得不真实。忽然,熟悉的一幕再次出现在脑海,常桦在梦中看到门把手,听到另一边柔和的哭声。
我打不开门。
那些是梦,还是回忆?常桦揉揉眼睛,「你错了,他没有,他不会一一」
「你注意到那些女人的相似之处了吗?你真的仔细看过照片吗?他们看起来都像谁?」
「住口。」常桦胸口紧绷,太阳穴怦怦直跳,心里却忍不住回想,那些女人像谁?……有一样看不见、听不着、感觉不到的东西飘到她面前。存在那么真实,她没办法忽略,但她就是不知道是什么。
「她们都是圆脸大眼细眉,身高都在162到172之间,体重48到58之间,智商超过110,健康、漂亮,没有家族病史。看到没,这是制造你的难点之一,常兆云对孩子的另一半基因要求非常挑剔。他看不上相貌普通、资质平庸的芸芸众生,更不会半夜三更从街上随便拉个站街女给你当母亲,不管这么做有多省事儿、多便宜。」
魔鬼慢慢站起来,展开长长的四肢,然后向她走去,「你父亲是个国王,有一个不断发展壮大的帝国,但没有继承人。他想要孩子,一个可以完全拥有,由他教育、由他塑造的孩子,不仅延续他的生命,而且延续他的理想和使命。」
「你不可能知道这些。」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公主,现在是时候了。」
常桦抬起头,宛如大理石雕刻般的英俊面庞看似平静,眼眸中却似乎有着亮光流转。这不意外,魔鬼都是这副模样做交易,没点儿魅力怎么可能让世人心甘情愿追随他们的脚步。
「你要做什么?」
「就像我一直说的,毁了你的生活。」他伸出手,发出某种邀请。
出于某种疯狂的原因,当她的眼睛扫过地上散落的文件夹时,好像听到无数的女人在她耳边叫嚷着接受。常桦握住他的手,他比她想象的要温柔,把她拉起来后领着她走出囚笼,朝着她前一天逃跑的方向前进。他在早先看到的那扇门前停下,耐心地等她跟上来。
没有威胁,没有恐吓,没有任何残暴的行动……什么都没有。
当她慢慢向他走近时,魔鬼撇了撇脑袋,道:「来吧。」
常桦一步步向前,感觉像是在做梦。一部分的她尖叫着趁机冲出去逃跑,一部分的她又觉得她在走入深渊。然而,当魔鬼打开一盏明亮的荧光灯时,她才知道哪儿也去不了。魔鬼带她来的,还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一张钢丝床靠在角落,另一边的桌子上摆满电脑、显示器和各种电子设备,其余地方都是高高的黑色文件柜。
「这是怎么回事儿?」
「你父亲的累累罪行。」魔鬼走到一个柜子前,打开抽屉翻着文件。
常桦靠在桌子边,大概数了数,有十个文件柜之多,真的吗?
「所有这些档案都是关于我父亲的?」常桦吃惊地问。
「是啊,想要一个继承人需要做很多事情。」魔鬼把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扔到角落的小四方茶几上,那张茶几填满房间里仅剩的空间。他又从柜子里取出另一个,放在旁边。
「你想要真相?去看看吧,公主。有一天,常兆云醒来,决定要个孩子。他不想花时间和精力和女人恋爱结婚,也有钱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啊?」她交叉双臂,皱着眉头。
魔鬼要么是转性,要么就是在玩什么阴谋阳谋,总之他这会儿像判若两人,收起了威吓要挟的尊容,只是指着文件夹,「看去吧!」
常桦抿住嘴唇,拉过一把电脑椅,气呼呼坐下来,翻开面前的文件夹。这是一个助孕助产诊所的病人档案,密密麻麻记录了很多信息。大部分的医学术语她不太懂,但支付金额的部分都跟着惊人的数字,而她父亲的名字都列在上面。
「这些档案是当年常兆云试图通过合法途径获得孩子的记录。各大医院、各种代孕组织,但这些地方都不起作用,一次次的失败和失望后,他变得不耐烦。」
魔鬼挪到另一个柜子前,打开第二个抽屉,拿出另一个厚厚的档案盒子,「然后他遇到谢文泽医生。」
魔鬼抽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常桦接过来打开,最上面的是张照片。谢文泽医生是个消瘦秃顶的男人,眉毛浓黑,眼睛透着精明强悍。她往后翻了翻,先是他的履历。谢文泽从小成绩优异,考入名牌医科大学,从业多年取得无数成就。后面是份医患合同,诚然,这份合同对一个医生的职责来说有点宽泛,但并不出格。
常桦摇摇头,皱着眉头说道:「好吧,所以他想要个孩子,渴望当一位父亲。这是件好事,稀疏平常,没什么好指责的。」
「继续听,然后告诉我你的想法,公主。」他关上文件抽屉,瞥了她一眼。
「混蛋,」常桦在心里暗骂。
「谢文泽答应给你父亲继承人,条件是常兆云必须接受他使用的方法,并保证在整个过程中,所有女人都会遵循他所指定的生活作息方案。如果你想看所有的细节,那些胡说八道都在合同里。」
魔鬼又拿出一个文件夹,常桦敏锐地感觉到,这个男人从抽屉里每拿出一个文件夹,心头的怒气就增加一分。她收起先前对魔鬼的大不敬态度,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不会触他的霉头。
「你母亲不是唯一一个落入陷阱的女人。常兆云引诱她们,用他对孩子的梦想和许诺迷住他挑中的女人,让她们签署一份同意谢文泽拟定的调养怀孕合同。」
「这些都不是犯罪。」常桦合上面前的文件夹,将一切合理化,「爸爸也许把这件事做得像桩生意,但也可以用小心谨慎来解释。毕竟这在他的圈子很常见,那些夫妻婚前协议、父母立遗嘱、给孩子设基金都是一个道理。」
「你说得对,这不是犯罪。只是你父亲把她们锁在实验室里,不让她们离开。还记得你看过的那些警察报告吗?」他把一大叠文件夹扔到桌子一头,「我不会向你描述谢文泽都是如何对待那些女人,所有细节只会加重你的负担。公主,如果你想看他的笔记,这些都在柜子里。他一共找到十五个符合你父亲条件的女人,不过只有五个人试图从警方寻求帮助。」
「她们撤销了指控!」常桦低声道,打开一个又一个文件夹,上面写着女人的名字,徐芷梅、朱新玉、郑雅秋、于珊、袁小瑞,「档案上都说撤销了指控。」
「当然,常兆云派律师找到这些人,提醒她们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接受医生批准的任何生育治疗并且全力配合。她们同意这些内容,并且签了字。哦,如果你看最后几页,那里面还有一个保密条款。」
常桦将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上面有父亲的优雅签名。常桦对父亲的笔迹了如指掌,当他写自己的姓时,常字上半部分连在一起,最后一笔还会有个小圈。那是她父亲的笔迹,到处都是,每一份文件上。这怎么可能?他真的会这么做吗?
「他们经历多年的失败,直到姚欣宁。」
这个名字立刻让常桦竖起耳朵,一眨不眨追随他手里的动作。恶魔看在眼里,嗤笑道:「我猜你也不是完全蒙在鼓里,公主?你也许不记得你母亲,但你知道她的名字。」
「让我看!」常桦从椅子上蹦起来,走向文件柜。
魔鬼走开半步,给她让出空间。常桦打开最上面的抽屉,拿出其中一份文件。里面都是谢文泽医生潦草的手术记录。她的母亲姚欣宁被关在实验室接受各项检查,还有一系列人工授精的准备工作。里面有各种临床观察记录,几乎全是她对各种痛苦的描述。常桦看了两页就再也受不了了,把文件夹猛得扔到柜子顶上,面对着他。
「我改变主意了,我不要看这些东西,你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常桦这下真的明白面前男人的意思,毁了她的手段并不是绑架、强暴、虐待,或者说不完全是。大头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关于她父母的事实,关于她的事实。
「你确定你想知道吗?这会一一」
「我知道,这会毁了我的生活。你说了很多遍,我的听力也没问题。现在不要假装你在乎,更用不着表现得好像在关心我的福祉,你就干脆说出来吧。」常桦不知道她哪儿来的胆子和魔鬼这么说话,但她不在乎了。最重要的是,她内心感觉到,这个魔鬼也不在乎了。
他低头看着她,下巴上的一块肌肉微微抽搐,缓缓道:「她终于怀孕了,他们把姚欣宁从实验室搬出来,囚禁在公寓里,你在那里出生。」他用脚尖敲了敲最底层的抽屉,「谢医生成功制造了你,在他的笔记里,可是为这件事无比骄傲。」
「然后她死了?」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好像在说那样倒好了。常桦不明白其中含义,只能听他继续道:「没有,你母亲的噩梦才刚刚开始。你看,他们为了制造你费尽千辛万苦,但他们想重复这个过程。如果你问我,我想你最亲爱的爸爸希望再要个儿子。」
「我不是在问你,」常桦冷笑着,把抽屉砰的一声关上,靠到柜子上。
「好吧,公主,你想问爸爸为什么叫你公主吗?」
「我在等。」她双手插在胸前。
他只是扬起眉头,「你问我啊!」
「你真是个混蛋,」常桦牙齿痒痒,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要消遣她。
魔鬼伸出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然后翻了个身,紧接着身子压上来。常桦的背直直撞到旁边的柜子,骨头撞得一阵剧痛,更不用说被撕扯的头皮。这个男人对她的头发总是另眼相看,每次靠近她时都要拉扯一番。
「我现在就剩那么一点点的自制力,阻止我把你掀翻在桌上操个上下通透。如果你想继续做个无礼的小屁孩,我也可以把你当个无礼的小屁孩对待。所以,你想听听爸爸妈妈的故事,还是想让我再把你绑起来操死?」
「我想知道其他的。」常桦嘶嘶说道,咒骂自己竟然有那么一会儿忘了他是魔鬼。
「那就客客气气问。」
「他为什么叫我公主?」常桦用力把问题说出来。魔鬼蹭蹭她的臀部,常桦尽量不去想被他压在桌子上的画面,更是努力忽略小腹的灼热。
「说请!」他咕噜着,把她的头向后仰,直到她不得不与他的眼睛相遇。
「请你告诉我。」她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
「并不难,对吧?」魔鬼满意地笑笑,松开她,回到一个文件柜前,找到她母亲的另外一个档案,「谢医生头脑聪明、医术高明,但也因此恃才自傲,而且有些荒诞的理论,混合了科学和迷信,譬如他给你妈妈的饮食做了些调整,改变之一就是添加了胡匣二化合麻,放在配菜、羹汤、水果盘之类的食物里。」
魔鬼轻敲抽屉,微微一笑,「胡匣二化合麻被认为是一种可以调养女人气血、有助备孕的植物,这种说法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充其量只是民间传说中的一个野方子。然而这个野方子却有个不得了的出处来源,可以追溯到先秦古籍《藏海经》里《西煌篇》的神话传说一一」
「百灵公主。」常桦好像被蜜蜂蜇了下,自然而然接口道。
魔鬼点点头,等她继续补充他本该说完的。常桦也明白他的意思,颤巍巍道:「胡匣二化合麻有个更通俗的名字,叫桦叶粉,常桦的桦。」
魔鬼看上去并不意外。他曾经说过了解她,就真的是了解她。
「谢医生确信这些流传下来的神话传说或多或少带有真实性。也许他是对的,胡匣二化合麻确实有用,但只是对你母亲适用。他们一次又一次在其他女人身上尝试同样的方式,没有一个能够成功怀孕。你母亲可以,但怀孕和保胎是两回事儿,她一次次怀孕,可总是在两个月内以自然流产结束。在创造你时一定还有其他魔法,可这个魔法却没有办法被复制。」
他的话像彗星撞地球似的在常桦脑子产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她努力在这个故事中找到一个漏洞、任何漏洞,但思绪像打了结。
合同是真实的。
那些可怕的声音是真实的。
警方和医疗报告是真实的。
姚欣宁是她的母亲。
常桦的目光在那些装着她母亲资料的橱柜上不停移动,她不确定想知道那里究竟还记录了些什么,但有件事她不能忽视,「你说你知道她怎么去世的。」
「是的,公主……」魔鬼发出低沉的笑声,双臂交叉在宽阔结实的胸前,凝视着她,「你终于相信我了吗?」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你能告诉我你对她的最后记忆吗?」他再一次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固执地想知道常桦的答案。
「没有。」
「试试看,」他催促着,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音调,好像他在等什么。
「我不记得她了!」常桦沮丧地大声喊道。她重重摔倒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
许多混乱的画面,破碎、扭曲、模糊。真的还是假的?现实还是梦幻?
「那你还记得什么?」
常桦沮丧地叫道:「你想知道我记得什么吗?我记得有个女人在我的房间外面不停哭泣,可我打不开门。我记得父亲给我读《百灵公主》时,一个女人在公寓的另一边叫喊。我的脑海会快速闪过一些我记不住的东西,我以为那只是稀奇古怪的梦。实际上我什么都不记得,也不记得她。我不知道,所以别再问我了!」
「好吧。」魔鬼跨了几步,回到她母亲的档案柜前。他翻阅几个文件夹,然后拿出一张边角泛黄的照片,看样子还是用胶卷冲洗出来的那种。他滑过桌子递给她,「现在呢?」
常桦小心翼翼地举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照片中一个长发女人和一个穿公主裙的小女孩儿脸贴脸,边笑边对着镜头招手。
天啊!
这真真切切就是她脑海里的那个女人,他们俩都在笑,但那女人四周的黑眼圈却是另一回事儿。常桦盯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庞,仿佛周围的世界都在颤抖。越来越多的画面在她脑海里浮现又消失,她越想抓住就消失得越快,就像用漏洞汲水、手握流沙。
不,不,是真的吗?她是真的吗?
「你母亲死了,亲爱的爸爸放弃了再有另一个孩子的念头,谢医生的笔记也在那时停止。我想这张照片就是在那时候拍的。」
「多久?」
「什么?」他正在另一个文件柜里翻找,停下来回头看向她。
「这张照片离她死还有多久?」
「在她决定和你一起逃跑之后,你的父亲杀了她之前。」
常桦手里拿着唯一一张真实的母亲照片,她父亲给她的都是假的?这个事实撕碎她的心。不不不,常桦冷静地告诉自己,这么大的事儿,不能过早下结论。她要亲自询问父亲,父亲会告诉她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这些都是魔鬼的一面之词,不要忘了他仍然没有坦白动机,他究竟在父母的事情中扮演什么角色?
「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什么要去关心这些?」常桦冲着他喊道,声音里充满就快嚎啕大哭的绝望。
= =待续= =